清水故事

10-20 17:11   0

多少年了,萦怀于梦的,总是那片山乡;梦中寻觅的,总是那个家——圣殿般的清水中学,人世间最美的学校!

教完《菜园小记》,一边忙着批改作业的校长,一边兴致勃勃地分享他班学生写的的《校园小记》:写实的孩子讲,说是校园,其实像牛园,几尺高的院墙,是用黄泥巴糊了马郎古石头做的;文艺少年道,说是校园,其实是花园,菜园里有菜花,操场边有野花,寝室里的空罐头瓶,有时会插着映山红或栀子花,同学们围在铺板前,共享用罐头瓶带来的百家菜,过着共产主义生活······用一个个圆滚滚的石头垒成的围墙,是全校师生自力更生的艺术品;说起上上下下亲如一家的同事关系和师生关系,就真找不出比“共产主义”“大同社会”更准确的词语!

将毕生心血倾注于清水中学的校长祝大必,在那十里八乡威望极高;主任沈志清是校门口的清水塘村人,跟校长一样终生坚持站讲台。德高望重,又都是教育教学的老手、好手,所以他俩在上一级领导面前的“人事权”极高——看不上的不要;调入后发觉态度或能力不行的,立即调走。在他俩和副校长况春池以及李连生等老教师的带领下,清水中学很快聚集、锻造了一批青年才俊:马建明、戴立国、杨新华、杨天琦、杨国金、杨雯、石仁群、罗国华、程金华、马东芳······因大多是他俩的学生,所以除几个老教师喊他俩为“老祝”“老沈”外,全校师生都喊“祝老师”“沈老师”,这种称呼上的亲切和自然,我在其他任何学校都未曾感受!

多少年来,我任教于一所又一所学校,历届学生提起我讲课,无不佩服,“夏老师书丢一边,只管随兴流淌,任意发挥,从不照本宣科!”他们哪里知道,这“甩课本”的硬功夫,正是在“清水”逼出炼得的。校长教语文,时而绘声绘色,时而声泪俱下。课本扔在讲台上,人则穿行于学生中,手上连小纸条都不拿一个。主任教化学,为督促弟子记分子式,写好题目折成条塞竹筒中,每天中午守在校门口。走读生吃完饭来上学,随手抽一张。住宿生饭后去池塘淘下一餐的米归来,也抽一张。回答无论对错,都当即评点指导,从不带书。所以清水教师无论教文教理,都养成了上讲台就丢书的习惯。而一到早读时间,除下班辅导者外,全都在校园里读读背背:立于墙角的,斜靠大树的,慢悠悠踱着方步的······上下一心,人人潜心研究教学——既各显神通,发挥特长;又相互学习,通力合作。所以无论中考还是各项竞赛,清水中学在当地连续多年独占鳌头。读书改变了无数农家子弟的命运,清水中学和这里的老师们积累了很高的声望!

受校舍条件限制,学生宿舍都是租的清水塘村的民房,住宿生每生每学期交一元租赁费,房主按所数的铺位拿钱,学校代收代付,连帐都不需要走。别看只是区区一元,在上世纪80年代却难倒了不少寒门子弟。所以凡带有子女读书,够格住稍稍宽大一点房间的老教师,寝室里都塞有交不起那一元钱的学生的床铺。其他老师的寝室是个什么光景,我虽未得知晓,但有次找校长有事,目睹过他的领地,走进去只感觉全是床铺,密密麻麻的。我既没看清里面到底挤了几个铺位,也没看出哪是他和两位公子的卧处(他带4个子女读书,俩闺女也都自带铺板交钱住学生宿舍)。床铺霸道,以致走道过于逼仄,我偶尔去一次,侧着身子过都觉困难,真不知身材魁梧的校长,是如何日日穿行其间?一年又一年,一届又一届!

山乡之电有名无实,校园动辄被黑暗吞噬。有次晚自习瞎火了,等我赶到教室时,正遇值班的数学老师杨新洲,气喘吁吁地冲回教室,随着“啪啪啪”几声,几个纸包飞向课桌,顷刻之间,处处烛光闪闪!教师解的是燃眉之急,校长则在考虑永久性地解决老大难。终于有一天,他调了课走出校门,于是当天便有某村赠送了旧电机,派农民抬送到学校。晚上几个年轻老师一起上阵,摇的摇,拉的拉,等到“轰隆隆”一声巨响,校园霎时大放光明!从此,不仅校园告别黑暗,操场也告别了哨声。到现在还记得第二天的课间操,校长问大家在广播声中做操“幸福吗?”齐声回答“幸福”的同学们,个个脸上都笑开了花!

那批年轻老师当时大多都未婚嫁,我因伴侣和孩子都不在身边,所以也算得上是“快乐的女汉子”,安居于仅能放一铺一桌的“幸福小寝室”。小寝室有铁将军把门,人虽不得入,手却可以从洞开的窗户自由进出。于是窗内桌上,常有不明来历的报纸包,如新收的小麦做的两个粑,刚采摘的三五个橘子,热乎乎的一两个熟鸡蛋,刚摘的金银花栀子花······去教室里察看蛛丝马迹,只觉这一堆在眨眼,那一伙在窃笑,似乎人人都是“嫌疑犯”!与老师们共享时说起“查案”的困难,都颇有同感。

山乡人的淳朴,“清水”人时时处处都在领教:每次家访,荷包蛋总让你告饶!无论哪村放电影,总是村里最有威望的长者提前来学校接客,紧挨银幕的几排长凳,都铁定为清水老师留着,凳旁置小桌,茶烟水果早摆好。有次发烧,偷偷请了假去卫生所打针,哪知中午放学孩子们居然都涌了去,喊声“老师”后就一个个静立在那儿,赶都赶不走,把个小卫生所挤得水泄不通!医生护士眼馋,都说“还是当老师有味!”下午的课上得更是顺心,就连平日里最调皮最好动的孩子,也似在突然间长大。那种专注,那种认真,真叫人心醉!

那时是单休,师生都在周六下午上完课后离校,老师和住宿生周日赶回学校上晚办公、晚自习。我父母孩子在花园,爱人在西河,因乘车不便,故一般都留校独守“大本营”,只在放大假时才能离校。有一年春节后风尘仆仆地从花园赶回学校时,正看见沈宝东、祝存冬等几个还没窗台高的小不点,在我寝室的窗下一蹦一跳,试图侦察窗内动静,我忍不住一下子笑出声来。也不知几个小脑瓜是怎么想的,难道我还有什么特异功能将自己反锁于室内不成?

有次去爱人那里,返校那天一大早就出门等车,好容易盼来上午唯一路过学校的那趟车,哪知人太满,停都没停就溜了!没办法,只得挤上一辆开往孝感的车去起点站搭乘,几经周折,总算坐上了下午那趟唯一路过学校的车,车总算开到了那最熟悉的地段,只听“嘎”的一声,司机一个急刹,骂了声“找死!”车停了,下车的人不少,我因坐在最后,好一会才挤出车门,不知谁喊了句,“回了!”就见已朝学校走去的一群孩子:宋菊娥、马引娣、沈庆虹、沈梦芬······一个个都转身跑着围向了我,一面递给我映山红,一面诉说,“我们等了一下午!都快急死了!”“见车就往前跑,司机老骂我们,有个货车司机骂得可凶呢!”“车上人都下了没见您下来,心都冷了!”顿时,骂“找死”的司机好像呆住,半天都忘了开车;下了车的人也都停住脚步,指指点点地感叹,“这师生情,跟电影里放的一样!”我抱着满抱的映山红,在孩子们的簇拥下和倾诉声中回到学校。

推开寝室,立刻有孩子提了水来接过映山红插了摆在桌上;去办公室报道,办公桌上映山红向我点头微笑;走进教室,讲台上又是映山红张臂相迎!我的心醉了,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,不敢理会一教室的热忱,赶紧躲了出去。下晚办公后无法入睡,久久地坐在床前呆看那些花。生平第一次这样近距离这么长时间的端详这种花:红扑扑的五个花瓣,尽力张开,将长长的花蕊呈送到你面前,花瓣上有不怎么明显但也毫不掩饰的几个斑点。多可爱的孩子,多美丽的花!每一个,每一朵都捧着最赤诚的心,都不掩饰最鲜活最真实的斑点!面对这动人心魄的美,我想起平日里因他们的淘气调皮而生的气,幸福而又羞愧!感谢“清水”的孩子,让我的认识,不,是我的人生,得到了质的升华!

自此之后,无论是顺境还是低谷,我都是满身阳光。因为我坚信:孩子永远可爱,当孩子王永远幸福!感谢清水中学的领导和老师,给了我教师应有的底色,有了这底色,无论身在何校,遇到怎样的难题,我都能找到解决的办法,因为“榜样群”中每一个温馨的名字:祝大必、沈志清、况春池、李连生、马建明、戴立国······都在我心中散发着教师的光辉,都给我无尽的勇气,无穷的力量!



来源:澴川读书会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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